活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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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過完紛擾離奇的2014年。不論是伊波拉病毒肆虐、馬航空難、高雄氣爆意外，台灣黑心油、捷運乘客隨機殺人、烏克蘭遭俄羅斯入侵、伊斯蘭國公開斬首人質、美國警察槍殺黑人、乃至台灣太陽花學運、香港人占中等等，都充滿著意想不到的變化，有的純粹是壞事，但也有的可能是從壞變好的轉機。 活著是很累人的事。世事多變化，如何知道我們正邁向幸福﹖實在很難判斷。關於幸福，我曾經悟出一條XYZ定律： 「在任何時代都可以找到你最中意的XYZ驚嘆句：X從Y以來就沒有更Z過！」 你可以據此推斷，我們這時代更幸福或者更不幸福，訣竅就在如何選擇適當的XYZ變數。例如XYZ驚嘆句說：「物價從進入21世紀以來就沒有更高過！」 因此你覺得未來活著會很辛苦。但XYZ驚嘆句也可以說：「油價從2008年以來就沒有更低過！」 因此你覺得未來還不壞。甚至有關XYZ定律本身，也有XYZ驚嘆句說：「XYZ定律從有大數據分析以來就沒有更加容易證實過！」 可見大數據分析的確很有用。但XYZ驚嘆句也可以說：「大數據分析從開始推廣運用以來就沒有製造出更多個XYZ解答驚嘆句過！」 也就是說大數據分析並不是萬能的解藥，只會給XYZ定律帶來更多有趣的例子。 人活著，就必須不斷見證最新的變化。有時候會覺得我們比前人幸福太多。就拿最普通的自助餐來說，從前連皇帝老子也吃不到這許多菜肴！皇帝的飯桌上不錯也擺著上百樣菜，但離他稍微遠一點筷子夾不到的菜，早就餿了酸了臭了。據說有位皇帝果真去夾擺來做樣子的菜，第二天就上吐下瀉一命嗚呼。今人不僅吃得好住得舒服，更不要說有看電影聽音樂上網路各種享受。有了社群網路後，更有千萬人陪你聊天。這都是古人做不到的。 人活著，不斷見證最新的變化，雖然累人也是享受。變化固然不一定帶來幸福，也不見得一定帶來不幸福。蘇軾的千古名句說得好：「人有悲歡離合，月有陰晴圓缺，此事古難全。但願人長久，千里共嬋娟。」他前一句講的是變化，後一句強調的是永恆。但詩人是矛盾的：前一句所說的變化，其實是永恆不變的客觀規律﹔後一句強調的永恆，反而是達不到的主觀願望。所以前一句講的變化是永恆，後一句講的永恆反而是變化。這正是詩詞的妙處，它也表達了中國人的素樸辯證論。 同樣的素樸辯證論另外一個有趣的例子。2012年中秋十一雙節期間，大陸中央台推出「走基層．百姓心聲」調查節目，在每天的黃金時段播出。記者奔赴中國各地，採訪各行各業的人，每次都會播放一組看似隨機採訪的鏡頭，共同的問題都是「你幸福嗎？」面對記者的提問，山西太原清徐縣北營村的一位務工人員回答：「我是外地打工的，不要問我。」記者一再追問：「你幸福嗎？」這位務工人員上下打量記者，徐徐答道：「我姓曾。」（註） 這段問答很有禪意，也是中國人素樸辯證論另外一個實例。「你幸福嗎﹖」是永恆的問題，「我姓曾」是個體不斷會變化的回答。但「你幸福嗎﹖」這問題只能有不斷會變化的回答，而「我姓曾」這回答反而表達對幸福問題永恆的無解。 世事多變化，如果把不斷見證最新的變化當作有趣的事，活著就能充滿憧憬和嚮往，只要不太天真就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