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外婆的思念

在中醫院住院的時候，我除了牛奶和粥水之外，根本沒有其他食物可以入口和消化，因此我在那時候除了要忍耐身體上的痛苦之外，還得忍受「不能吃」卻「很想吃」的煎熬。公仔箱論壇. o" f8 W) z7 W& c$ g" N$ I: N# l( `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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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們可以試試看，連續一百多天，都看著別人在你身旁吃控肉、排骨、雞肉、青菜等香味四溢的佳肴，而自己只能苦苦忍耐痛苦和強烈的食慾，連一絲菜屑和肉絲都不能吃，那是怎麼一個滋味？

我保證，當熱騰騰的食物香氣飄來，你心中絕對不是只有一個「幹」字可以形容！公仔箱論壇  A. b) ~" v) u5 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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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還曾經煎熬到想把我爸媽手中的便當騙過來，摔在地上，讓他們也陪我沒得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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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，理智阻止了我這麼做。  ; A# \5 f) j* \. |4 v" L& t

我不知道怎麼傳達那種「想吃不能吃外，還得看著想吃的東西落入別人口中」的煎熬給你們知道，我只知道，那陣子我每晚在痛苦中睡去後，最常作的就是和食物相關的夢。

印象中，幾乎兩天有一天就會夢到自己在夢中「準備吃食物」，那些食物裡面有油嫩的烤鴨、土雞、豬腳等等我超愛吃的食物，但每次我總是會在將要可以吃到那些食物的時候忽然想起－我好像不能消化食物喔！

接著就醒了！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( h# z: B- v. A- f: J9 \. K6 c+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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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，我夢見自己重新回到小學（但身體是大人），從在上課開始就心心念念著要去回家路上的一家烤鴨店買烤鴨。5.39.217.77:88983 Y5 X2 V* _; t9 y% T) `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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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下課，等不及排路隊，我就朝著烤鴨店狂奔出發。5.39.217.77:88985 @7 ^# S) y% ?3 p" I' i2 Z. b1 d

到了店裡面，我對老闆說，我要最大最油嫩的那隻烤鴨，然後便在那等著老闆將烤鴨加熱和切裝成一大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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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等待的過程中，我好心急也好高興，等拿到那一袋香氣撲鼻的烤鴨後，我便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回家，準備大快朵頤。

但，就在我奔跑了好久，快到家時，腦中忽然一個念頭閃過－我的胃好像已經不能消化任何食物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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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後，手中的烤鴨就像魔術帽內的兔子般，消失無蹤！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7 Z, q# _" ~2 x1 O, T/ A, S3 {/ K

在這樣的夢中醒來後的我，往往是心中悲憤交集的無言，以及欲哭無淚的沈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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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麼多次看到吃不到的痛苦夢裡面，只有一次不同。公仔箱論壇. Z; C4 J4 j# @/ I: K3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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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次的夢我至今印象深刻，而且我想，一輩子都不會忘記。公仔箱論壇+ A4 b* C8 p; ?- {4 J) `! \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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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的開始，是我和父母以及一群不認識的人到山上遊玩，然後莫名其妙的遇到魔獸入侵。同行的人都趕緊躲避到休憩的山莊去，緊閉著大門，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外面抵抗。* f* G' M, i: u7 C  Z

不瞞大家說，這邊出現了一個還算爆笑的場景，那就是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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夢中的我飛身而起，使出如來神掌中的絕技－萬佛朝宗（媽啊，我真是受黃玉郎的荼毒太深了！），輕鬆將來犯的魔獸全數殲滅，接著便是趕緊閃進山莊躲避後續的攻擊。! V2 {5 C2 E1 \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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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入山莊中後，場景一變，忽然成了家族烤肉會，阿姨、舅舅、表姊表弟一堆親戚都在那裡，而且滿桌狼藉，菜香猶存，顯然才吃完大餐。剛剛帥氣打完如來神掌的我，看到滿桌杯盤狼藉，心中又苦又氣，真想大罵，責怪他們不等我就把所有好吃的食物都吃光。

這時候，一個溫暖的聲音，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人影出現在我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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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我已經過世的外公，他用我熟悉的語調和笑容對我說：「這邊有一堆我自己偷偷藏起來的控肉，你愛吃多少就吃多少。」公仔箱論壇5 G; Y5 l1 n% U+ x3 |

說完，外公就像變魔術一樣，拉開鋪著的蓋子，一整排的控肉像是長龍那樣陳列在我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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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高興得不得了，夾起了一大塊肥瘦交雜，油香四溢的控肉塞進嘴巴，外公笑著對我說：「慢慢吃，還有很多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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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於，在那個夢裡面，我吃到了控肉，而且吃得好高興，好開心。公仔箱論壇( t5 z! v) E) I+ w% ]6 d  ?

直到夢醒，外公和外婆都守在我身邊，但卻沒再出聲，似乎是怕我沒吃夠，沒吃到就又被萬惡的現實拉回去一般。5.39.217.77:8898' r: M1 R0 q1 f;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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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完後，我不知道怎地，夢也醒了。

留下的是，思念的心酸眼淚。

那天早上，我跟母親說起這個夢，兩人都紅了眼眶。! c, ~2 ?9 o1 ^, x

對外公外婆，我們是標準的子欲養而親不待啊！（我大舅舅也總是說，不是子欲養而親不待，是親不在而子才欲養，想來真有幾分道理，當父母與我們永隔的時候我們才會發現，失去根是怎樣的酸楚！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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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剛出生就是個病寶寶，發燒、拉肚子天天來，我媽媽為了照顧我，還得到很嚴重的皮膚病。（後來使用青草藥神奇的好了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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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此我自小至長體質都很差，而我爸媽因為家中環境不好，必須要超時上班，根本無暇仔細照顧我，所以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在外公外婆身邊長大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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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記得，小學每天下課就是從學校和同學一起走回外婆家吃午餐，然後在那邊做功課，直到傍晚母親下班來接我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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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婆家似乎就等於我第二個家，也好像是個永遠等待著我暫時停泊的避風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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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樣的溫暖和依靠，直到我升上國中，再也沒有只上半天課時才結束。而那之後沒多久，外婆便得了失語症。公仔箱論壇6 w  N9 f2 Z5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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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也使得外婆成了許多人一輩子的遺憾。& C' S) }) ^* a( Y1 K' u6 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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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許多人，包括了我媽和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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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，但我的遺憾來自高中時，得了失語症的外婆到我家住的那段期間。$ x* s; Z4 c2 @3 z2 z

我還記得，那時候的外婆已經骨瘦如柴，每天只會喃喃自語的念：「我要怎麼辦？」5.39.217.77:8898* t1 X% y7 K4 W; T( Y# 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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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面對外婆的病痛和衰老，我選擇了逃避，不去理會將我從小柔弱的翅膀安養強健的外婆。每天下課回到家，就是躲進自己的房間，讀書、玩電腦遊戲和聽廣播，甚至會厭煩於那一直繚繞不絕的「我要怎麼辦？」; x7 U# i4 N8 e/ M

我似乎都沒想過應該停下來，還給外婆一些溫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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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，外公和母親發生了一次到現在我們都還不能理解的口角（我媽媽到現在也還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），導致外公一氣之下帶著外婆離開我們家，搬到舅舅家去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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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那之後，外婆身體每況愈下，不到兩年就因為蜂窩性組織炎去世。5.39.217.77:8898$ b* _. K/ W7 O: y1 B9 c' j5 ?$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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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一直耿耿於懷那個早上猶豫了三五分鐘才追出去，以致失去了挽留外公外婆的時機（當三五分鐘後，我媽追出去，我外公已經搭著舅舅的車離去，實在太迅速了）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; f: x3 y5 z4 e" q

在外婆去世後，母親常暗自流淚。' b! I7 x+ y0 s; B/ c3 o-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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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坐上飛機，當飛機一起飛（她都是自己一人坐飛機往大陸辦公），她就會難以克制的在座位上流淚，每次看到與外婆相似身形和有著滿頭白髮的老婦人，她也會難以克制的流淚，她心中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化成眼淚，一直封藏在心中，不被眾人看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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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這五年因為生病，我才體會到外婆在病中的恐懼，也才體會到母親的遺憾和眼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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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這次我住院後，因為不能吃東西，才一點一滴的回憶起遺忘已久，屬於外婆給我的溫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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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醫院的時候，為了解饞和忘記痛苦，我要守候在床前陪伴我的母親猜我喜歡吃什麼。( g; t5 G6 e- n1 R; f( C8 Y)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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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問母親：「我最喜歡吃什麼水果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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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搖頭：「不知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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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則是有點點氣惱的回答：「香蕉，妳連這個都忘記啦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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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確，這些年忙於生意和償債的母親早就精疲力竭，哪還會記得這些？更何況我自從大一開始便不太能吃香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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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恍然回答：「對，你外公也是最喜歡吃香蕉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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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繼續問：「那我喜歡吃的菜有些什麼，妳知道嗎？」公仔箱論壇5 K, r% U6 v; N% P( R$ |* b

就這樣，我和母親展開了回憶的羊皮地圖，然後發現，原來我喜歡吃的東西幾乎都跟外公一模一樣。0 ~8 `, _5 R2 w) [1 _& Z0 D" a

會如此，自然是因為我從小就在外婆的廚藝下長大的關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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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因為生病近死而體會到的，對親人的依戀，在那時候就像後勁強烈的醇酒般湧上心頭，也更加後悔，為何當時的自己是這麼的冷酷？5.39.217.77:8898  K% G; h1 _8 a" T7 U/ b0 t 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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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人都有遺憾，我亦然。0 j) v6 [. l" Q5 H/ u8 r5 f( Y0 _- M

我的遺憾有兩個，一是在大學時，沒在體弱的母親身邊給她溫暖，一個便是對外公外婆的抱歉！" v" W3 y8 s1 Z2 B

他們送給我高飛的翅膀，我卻在他們需要我的時候，選擇加速往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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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能肯定，在中醫院裡面那個夢，是否真如何大哥所說，那並非只是一個夢。但起碼，夢裡面的外公依然硬朗，外婆依舊溫暖，而! ~1 l) [) @; @& c$ v# c" X

他們給我吃的控肉依然美味，一如幼時滋味。2 n% j2 j* O0 m( w5 f1 D1 O& u3 {5 S. `

而奇特的是，在中醫院裡面做了數十次拿食物吃的夢，也真的只有那次吃到，讓我解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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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是否真是夢，我都相信外公外婆不但在我身邊也在她們的子女身邊，我很希望他們能看到我寫的，知道我想的，保佑我可以快點康復，來得及彌補我想彌補的遺憾，也讓我有能力守候她的女兒，甚至是所有兒女，直到年華老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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