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文章轉貼] 穿过我的黑发你的手

小小的街道。青石板铺就的路。初冬的小镇，阳光长了细绒毛，淡淡地，飘在空中。落在人家的房屋顶上。
　　街两边，是那种人得水墨画的房，青砖黛瓦，木板门。早上一扇门一扇门移开来，晚上一扇门一扇门插上去。这是古镇，有六七百年的历史呢。里面的居民，骨子里，都透着古。他们开片小店，做着小生意。门前一把旧藤椅，常有老妇人或是老先生在上面躺着，夏纳凉，冬取阳。他们看街景，一年四季地看。街景有什么可看的呢?无非是看路过的人。东家的故事，西家的故事，他们知道得许多。日子悠闲。
8 o! O- [. S3 i( Z1 x5.39.217.77:8898　　那个初冬，我披着一身阳光的细绒毛，怀里抱着几册课本，走在青石板上。16岁。我在镇上中学念高中。我穿棉布的衣，棉布的鞋，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巴。我看见陌生人会脸红。喜欢坐在教室窗前发呆。喜欢看窗外树上的鸟。我交了一些笔友，在遥远的他方。我们常有书信往来，谈一些所谓的人心理想。其实，那个时候，我哪里懂得什么人心理想，我的理想，乱七八糟。我甚至想过，不读书了，去跟镇上一瘸腿女人前面学裁缝。
2 e9 z6 C+ m+ j0 A3 S5.39.217.77:8898　　做剃头匠的父亲(father)责骂我，没出息!他扫起地上一圈一圈的黑发，把它们装进角落里的麻袋里，说，以后考不上大学，你就只能干这个。他的生意，总是做得不成不谈。常对我们说的是，养活你们轻易吗?
+ I6 U0 R- G3 g2 K4 p7 B" b: E　　我埋下头来读书。心里有莫名的忧伤。我给远方的笔友写信，给他们描绘古老的镇。窗外总是开着一些紫薇花，永远的一树粉红，或一树浅白。我说我期盼着到远方去。笔友复书，对我所在的古镇，充满向往。这让我感到没劲，有不被理解的怅惘。
$ @3 D8 b" I9 K! Z　　我在这样的怅惘里，走过那条每日必走三个往返的街道。午后。小街静静的，只有阳光飞落的声音，轻得像叹息。我是在偶然间一抬头，望见彭成飞的。那时，他正站在一家店门前，对着对街的房屋顶看。细长的眉毛，细长的个子，白色的风农。他的肩上。落满了阳光的细绒毛。他的身边，有两个工人模样的人，正在拆卸门板。他的目光，是突然之间之间之间收回的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落在我的身上，只淡淡扫了一眼。仿若蜻蜓(dragonfly)的翅，掠过水面，复又飞七半空去了。可我的心里，却涟漪暗起。我的脸红了，像被人偷窥了秘密似的，我匆匆越过他身边，逃也似地走远。
! D" x, Y3 J7 p# Y; w" a　　那天夜间。我做了一个梦，梦见郊外，开满蒲公英。阳光浅淡，一朵一朵盛开在空中，像开好的蒲公英。彭成飞站在一片蒲公英的花从中，冲我笑，叫着我的小名：小蕊，小蕊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2 |7 r2 ^% X9 {: F; C
　　我花苞苞一样的心，在那个初冬，幽幽地，一点一点绽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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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这个外省来的膏年，仿佛从天而降tvb now,tvbnow,bttvb" t( b/ E+ R$ R5 F' d, y(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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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k/ C- W% W9 f9 |8 c公仔箱論壇　　小镇终日无新闻。所以。一点的小事，都可能成为新闻。公仔箱論壇. r" v8 m$ s% J3 R
　　况且是关于彭成飞的呢?这个外省来的青年，仿佛从天而降。他整口一袭白衣的打扮；他细长的眉毛；他像糯米一样的口音；他大刀阔斧改装了他姑姑的老房子，把它装修得像个水晶球……这所有，无不成为小镇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1 h% z$ s3 T9 htvb now,tvbnow,bttvb　　我的父亲，阴沉着一张脸。坐在理发店里。自从彭成飞到来后，他理发店的生意，越发地凋落下来。来理发的。只剩下一些老主顾，年轻一代的，都被彭成飞吸引去了。彭成飞在小镇上开了首家发廊，彩色的字打出的广告语，牵人灵魂——鲜艳，从头开始。
　　小镇上的女孩儿。开始蝶恋花似的，往彭成飞那儿飞，她们巴不得一天一个发型。她们兴奋地讨论着彭成飞的种种，艺校毕业的呢，声音多绵软啊，眼睛多悦目啊，手指抚在发上，多温柔啊……更让她们兴奋的是，他还不曾谈对象。有女孩儿开始为他失眠。
8 U! Q) X, G$ q- k公仔箱論壇　　我每日。都从彭成飞的发廊门口过。我用七步走已往，再用七步走过来，七步的距离，我走过他门前。
　　彭成飞在忙碌，他微侧着脸。细长的眉毛。飞着，脸上在笑。他给顾客做头发。十指修长。洁净得很悦目。他的姑姑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，偶尔在店里坐。他就一边帮客人做头发。一边跟她说话。他的声音，听上去，真软，软得让人想伸手握住。
　　有时。店里面会传出音乐声。流水一样地流出来。一段时期，他喜欢放萨克斯的《回家》，千转万迥。我听得每个音符都会哼了，彭成飞对我。却依然陌生着。他不知道。他的门前，每日里走着一个女孩儿。那个女孩儿花苞苞一样的心，虔诚地朝向他，一点一点，幽幽绽放。* J5 _4 m: t6 I) R% t
　　我从没踏进彭成飞的发廊一步。16岁的这个初冬，我开始学会伪装，每次路过他门口。我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自己的路。一步，一步，一向走完。我脑后的马尾巴，一蹦一跳。tvb now,tvbnow,bttvb" o  _( D! X' S$ y) M
　　我要穿着小红靴，从白雪地里，走向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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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同桌阿水，拨弄着一头细碎的黄发，问我她理什么样的发型才悦目时，时节已到深冬了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2 I. M# P8 `, ^* _4 _
　　我陪着阿水去理发。我知道阿水，其实是想去看彭成飞。公仔箱論壇/ }( `4 L( _4 b# c+ Y' v
　　彭成飞看一看阿水，看一看我，问，你们两个都理发吗?tvb now,tvbnow,bttvb5 D' }  X6 g' z
　　阿水拼命摇头，复又摇头。她镇静得全晕了头了。眼睛只顾盯着彭成飞看，一句话也说不出。; p2 z1 n, k& \: B7 ~
　　我脸红红地说，我不理发。她理。
　　彭成飞细细的眉毛向上飞起来，他笑了。他问，你们依然学生吧?又对着我看，说，你的头发发质很好，如果理个碎发，会很悦目的。
$ Z, r" R) h7 o& H" a公仔箱論壇　　阿水扯我的衣襟，那么，小蕊，你也理吧?5.39.217.77:8898+ U1 q) B! Z5 B5 P6 v! {+ n
　　我回。不。彭成飞就又笑了，他让阿水坐到理发椅上，他修长的指，轻轻抚过她的发。阿水仰了头问。我理什么发型悦目呢?彭成飞说，你放心，我会让你写意的。阿水听了，就很灵巧地笑。& ]6 e( }- f/ U9 O2 m
　　彭成飞一边帮阿水理发，一边跟阿水聊天。阿水竹筒倒豆子似的。巴不得把所有的都通知彭成飞。她说她16岁了，过了年就17岁了。她说她和我同桌，读高一。她说她叫林阿水，我叫秦蕊。阿水说到我的名字时，彭成飞抬头看了我一眼。冲我笑了一下，说，很好听的名字啊。又聊到功课念得怎么样。阿水不美意思地说。我们都念得一般般啦。彭成飞哦了声，说。要好好念书呀。争取考个好大学呀。公仔箱論壇5 q9 z/ `& ^6 }9 q
　　我转过脸去，看墙上的画。画只一幅，白雪的大地上，一个穿红靴的女子。披一头浓密的黑发，黑发瀑布一样地倾泻。白与红与黑。色彩对比强烈，美得惊心动魄。' k8 q& M# z" r
　　阿水的发理好啦。可爱的童花头。相貌平平的阿水，看上去，漂亮极了。彭成飞看着镜子里的阿水，问阿水，写意吗?阿水迭声答，写意写意。9 Y; G4 E* [$ c4 Q' d
　　回去的路上。阿水兴奋得呱呱呱，每句话里，蹦出的都是彭成飞。我听得心不在焉。我想的是，我要留长发，我要攒钱买一双小红靴。我要穿着小红靴，从白雪地里，走向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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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穿过我的黑发你的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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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H! e" v. C: d　　一年的时间。我的发，已长至腰部。黑而亮。瀑布般的。公仔箱論壇  S& }( J; V+ Y& e, s
　　父亲看不惯我的长头发。他的剃刀，频频要落入我的发上，都被我拼死护住。6 C" E3 V* o$ [5 N) A
　　我把长发。细心地辫成两条小辫子。我只想，为一个人抖落。我还穿棉布的衣。棉布的鞋，走在窄窄的街道上，走过彭成飞的发廊前。一步，一步，走已往七步，走过来，依然七步。七步的距离里。我装作若无其事，心却渴盼得憔悴，我多想他能朝外望一眼，望见走过他门前的那个女孩儿，花苞苞一样的心，虔诚地朝着他，幽幽地。一点一点绽放。然他一次都没有看过我，哪怕蜻蜓点水式的都没有。. T, c& a/ T" W2 y
　　这期间。我又陪阿水去过两次彭成飞的发廊。彭成飞每次都陌生地看着我们，笑问，你们两个都理发吗?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; |( A! N5 p, h* k; {
　　阿水叫，我是阿水啊，上次到你这儿来理过发的。& G1 R( J/ m+ L, a. x- R- n
　　彭成飞就低了头想，嘴里迷惑。阿水?, A/ S; H# p" g
　　阿水又拖过我去。这是秦蕊啊。上次也是我们两个一路来的。tvb now,tvbnow,bttvb9 ]* }. `) ?; ?, ^
　　彭成飞哦一声，扫我一眼，笑，你这名字很好听。tvb now,tvbnow,bttvb. W4 b/ d+ h1 A% U- s
　　我脸红了，掉头去看墙上画。那幅画还在，穿小红靴的女人，站在雪地里，一头的黑发如瀑。
/ o5 [; U! w) N& k; p　　理完收回来，阿水显示得很伤心，阿水说，人家一点也记不住咱们。
　　那个冬天奇冷。却不下雪。, a) ?' x8 u, [! i2 I, T- |$ Y
　　暑假很快到来。雪终于在小镇上空飘得像模像样了，只一盏茶的工夫，外面的世界，已一片银白。我拿出新买的小红靴，穿上。正在炉上煮萝卜汤的母亲，抬头看我一眼。说，不是要留着过年穿的吗?我撒谎，张老师约我去她家呢。我说的张老师，母亲知道，就住在小镇上。母亲没再说什么，我很顺利地出了门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5 C5 O$ e2 \0 ^! _' e& p
　　我出门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解散了我的两条小辫子，我的黑发，如瀑地披下来。我走在雪地里，脚上的小红靴，像两朵开放的花。有路人说，这姑娘的红靴子，多漂亮啊。我笑，心里说，这可是我积攒了一年多的零费钱买的呢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4 [. u5 v- C& Y3 A
　　我一步一步，走向彭成飞。像雪地里的一只红狐。
+ q1 @6 }. y( e% p6 D& f! h8 e　　我远远看到的却是，彭成飞和一个眉眼盈盈的女孩儿子，正在发廊门前堆雪人。- P  ?3 z+ H0 R3 I3 |
　　我依然，走了已往，径直走到彭成飞跟前，我说，我要理发。7 a! r0 t' o" ^2 g& [! a% k* B, G
　　彭成飞讶异地看着我。说。好。他转身看护那个女孩儿，新雅，等我一下。我一会就好的。女孩儿子摇头。冲我笑，说，这么长的头发，怎么舍得剪掉?
+ R/ M7 V' G# x9 s5.39.217.77:8898　　彭成飞这才注意地看了看我，犹豫地站住问，这么长的头发，你舍得剪掉吗?0 {  I/ G4 `1 L3 N% u# {" K& H
　　我坐到理发椅上，我说，给我理个碎发吧。彭成飞说，好。他修长的指，终于落入我的发上面，指尖微凉，穿过我黑黑的发。5.39.217.77:88988 U5 g# A1 w3 L# J
　　我的发，一绺一绺，委身地上。我听见彭成飞在笑问。你叫什么名字?
1 p! i; N2 s5 ]公仔箱論壇　　我答，秦蕊。公仔箱論壇4 ~4 f: \: |2 |) Y1 t, G4 ]6 C% 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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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属于我的如花年华，才刚刚开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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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新年过后，我18岁了，我开始用功读书。父亲喜得不住唠叨，小蕊，你如果考上大学，家里就是砸锅卖铁，也让你去念。父亲的理发生意，越发的萧条了。他迫不得已做点其它生意，摆小摊儿，卖臭豆腐。7 V: @% T* f+ J. C1 {$ G' k# n
　　彭成飞依然是小镇的一道景色，他恋爱了，他快结婚了。他的姑姑无儿无女，祖上的产业。悉数给了他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$ e, c; s1 j0 W$ K5 q5 M. [
　　我每日还从彭成飞门前过，七步走过来，七步走已往。我的心，疼着。却坚固着。我要做优秀的女孩儿。优秀得让彭成飞某一天会懊悔。懊悔他当初错失了我。+ T& D/ z/ _) R& V4 U3 c! p
　　我如愿地考上了大学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: s1 K( @& n9 y2 B- r: b
　　这个时候，彭成飞却宣布结婚。发廊门口，挂上了大红的灯笼，贴着大红的喜字。
( K$ q9 ]: i  @5 x$ x; F: ^　　小镇上的紫薇树，又开一树一树的花。开得密密匝匝。数不清的疼痛的心事。我整天歪在家里的旧沙发上看书，父亲都看不下去了，父亲说，小蕊，你咋不出去找同学玩玩?我答。我喜欢呆家里。公仔箱論壇" w7 ^! d$ B) ]  D7 b
　　我离开小镇，是在九月的一个早晨，彭成飞发廊的门，还未开。我轻轻走过他门前，我的身后，是帮我拖着行李的父亲。父亲说。小蕊，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呀，陌生人跟你说话，你不要搭腔。
7 {/ x+ I; A& L" A5.39.217.77:8898　　我转头。拥抱了父亲。6 N3 x9 C% }. k3 S2 f$ k8 u% @
　　小镇逐步地，落在我的身后。彭成飞逐步地，离我远了。
　　大学里，我快忘了彭成飞时，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于一群男生中，听到一口糯米腔，我的心，很疼地跳了一下，我想到说一口糯米腔的彭成飞。宿舍的灯下，我给他写了生平第一封也是最终一封信。我说，彭成飞，我曾虔诚地喜欢过你。你的手，曾穿过我长长的黑发。
　　我没有署名，都没有落地址。那是我青涩年代的一个秘密，它到达了它该到达的地方。我突然之间之间之间轻松起来，我笑着答应了一个男孩的约会。属于我的如花年华，才刚刚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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