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竹語作品《我的整形世界》第 6 章我送病人一首詩

我每週四下午要坐火車到玉里慈濟醫院看門診，習慣兩手空空，不會提個袋子什麼的，兩袖清風，自在輕鬆。
' z! r4 Z! }* K. r' `( ?0 D: i3 _
有一天，一走出花蓮車站，奇怪，好像有東西忘了拿。過一會兒，才猛然想起：「糟了！人家送我的東西忘了拿。完蛋了，人家特地送我的，竟然忘了拿。如果是吃的，那也就算了，可是那是別人的心意。」我趕緊跑到服務台，服務台馬上打給北上列車，說第三車廂七號座位，遺留了一個東西，請送回花蓮車站。東西送到花蓮後，我才又去車站拿。4 c, K, G; N; E
tvb now,tvbnow,bttvb& }4 }* a* y& F! y8 O" o/ P' B
東西拿到手，我才仔細看內容。是一張裱好的圖：左邊畫著綠葉荷花，右邊題著一首詩：

立志濟世多積福，5.39.217.77:88986 \  K6 M8 J4 p$ W0 J& S9 [
大而化之勝恩師。4 P7 e( u$ v$ d8 M9 q
醫病整形變魔術；
一針見血淚不流。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( G% i6 k2 T5 j* c' e  G
每一句的第一個字和最後一個字相連，就成了「立福大師醫術一流」。說到大師，我真的不是大師，不過是個小醫師；至於醫術，倒還有那麼一點；關於一流，那是萬萬不敢當。' ~6 C; y' a. z

看著這位病人的用心，我想起為她治療的情形。

她是因為腳趾甲受傷來看我的門診。原來她家裡是開百貨行的，常常搬這個、挪那個，有一次不小心，架上的飲料罐掉下來，打到右足的大腳趾，趾甲跟趾甲床分家，一定要拿掉趾甲。
. m+ m: q! ~  i& c8 ^1 O
「我不要拔！我不要拔！我不要拔！我會瘋掉。」她竟然歇斯底里起來。5.39.217.77:8898- j" W. ^8 z2 n# b, S) F  O

我淡淡地說：「不拔趾甲，不會好。」心裡卻覺得奇怪：不過是拔個趾甲，有那麼可怕嗎？# g* ~  Q' m& N% `

「我上一次也是因為甲溝炎要拔腳趾甲，那是我第一次被拔趾甲，我差點哭到死，為什麼那麼痛？比我生孩子還痛！生產已經很痛了，拔腳趾甲竟然更痛？」

我不知道她所謂「上一次」拔腳趾甲是什麼時候，但是她現在說話的表情像剛逃離核爆現場，充滿驚恐。
公仔箱論壇) n. w* m6 H( y8 A6 C7 B5 N
她第一次被人拔腳趾甲，痛到崩潰，痛怕了。痛的經驗是很可怕的。拔趾甲手術很簡單，但是那種痛，會讓你非常恐懼。不是實際的痛，是你預期的痛，讓你感到恐懼。減少病人的恐懼，是醫師的責任。如果手術會讓病人痛，表示醫生沒有消除病人恐懼。我常常開刀開到一半，病人睡著了，他不是全身麻醉，也可以睡著，因為他沒事做，又不能看報，開刀中喔，只好睡覺。等到睡醒，還問我： ; A$ K5 B9 G1 u# Z* a- W/ e

「手術好了嗎？」

「對，手術好了。」

一般人對拔趾甲會很恐懼，不是拔的一剎那，是對過程的害怕。麻醉藥通常要等六分鐘至十分鐘，才會有很好的作用。有時醫生不願意等麻醉藥發生效果，結果打完麻藥後就開拔了，這對病人來說是酷刑。不願意等或等得不夠久，跟醫師個性有關。

我告訴她：「這樣吧，我給妳一個星期考慮，下星期我來，妳看自己情況怎樣，再跟我說。」
+ s7 ~( t  q- m7 X
甲溝炎不能碰水，生活上很不方便。一週後，她很不甘心走進來。5.39.217.77:8898* r, q5 `& R: O$ \
公仔箱論壇5 W/ N8 p& ^5 [$ o* G: r
拔腳趾甲而已，這種手術沒什麼了不起，但是對她而言，免於痛的恐懼並不容易。任何人要被拔趾甲的當下，一定會很恐懼；那往往是因為對於「痛」的恐懼，已經大於對「甲溝炎」本身的恐懼。一想到痛就害怕，甚至怕到不敢想，一不敢想，就不敢醫治。醫師要消除恐懼，不是減低恐懼，讓病人心安很重要。) @6 G) S1 V! G- B2 Y6 ^7 I! L: b

「我保證妳絕對不會痛。」我說，「我一定會先跟病人說，我接下來要做什麼動作，用意是什麼，對病情會有何改善之處。從現在開始，請妳相信我。」
tvb now,tvbnow,bttvb1 j# C# t7 b6 O3 L( B( [3 `
她完全不理我。我把麻醉針準備好，告訴她：「憋住氣──對抗驚慌──深呼吸──憋氣！」麻醉針頭刺下去，注射局部麻藥。第一針一定會痛，那沒辦法，因為針頭刺進去。tvb now,tvbnow,bttvb" v& J! r* e5 N2 u1 n. x; Q6 Z0 J
5.39.217.77:8898! i* P% ?9 j; s% S% q) X; Y* P, s
我又問：「好，再吸氣，憋住。還可以嗎？」她閉上眼睛，死命點頭，我再問：「可以喔？再深呼吸，再憋住。可以嗎？可以。」我幫她回答了，慢慢推針，推到底，麻醉藥打完了。
tvb now,tvbnow,bttvb. W" ]6 u# E! a, B. j1 P! V
她慢慢睜開眼，深深吸一口氣，問我：「你打完了？」tvb now,tvbnow,bttvb/ t  v/ H* f/ V% }1 c$ q' }

「打完啦！我就說不會痛吧。」
公仔箱論壇, Z- B! A  V6 F. i; I9 h
「現在呢？」
tvb now,tvbnow,bttvb$ D* ^1 k/ J. l5 i' o/ Y8 k4 t
「等一下，等麻醉藥發揮作用。」公仔箱論壇9 y" H; y" C& n  a( o

她大概想放鬆心情，隨便找個話題：「你怎麼會選擇醫生做為職業？」5.39.217.77:8898* N7 \% H9 n+ H( X/ N

「是醫生這個職業選擇我。」& e9 ~! a' V% f7 ^
& o9 [0 q1 ?2 H. l! L7 m
「你是整形外科醫師，那……你做很多美容手術吧？」tvb now,tvbnow,bttvb) P8 H3 J' }" x) ]. {6 h: ^

我輕輕一笑，「我猜妳是想問割雙眼皮？拉皮？抽脂？事實上，它們只是整形外科裡的美容醫tvb now,tvbnow,bttvb0 R: n5 v' I) \1 I. y  f) l
學的一小部分，整形外科除了美容醫學，還包括顯微手術、燒燙傷治療、先天及後天性組織缺陷之重建、各種傷口治療、疤痕治療等。」0 B' j4 s2 R8 e" y- a: r* {3 Y
tvb now,tvbnow,bttvb0 L) u0 Q1 }0 C" f- A$ E
我看了一下她的腳趾，「痛嗎？」  p' ]3 A+ U7 |9 ^5 N6 f, o5 }
5.39.217.77:8898+ i' N9 u4 e8 p8 B, y8 |! y4 |
「還有一點痛。」

「好，那再等一下。」" N* d6 H5 }7 x* f4 S4 m) ~! d
5.39.217.77:88988 [2 }9 {# r& R. f
她表情終於輕鬆不少，跟我說：「你很會當醫生。」tvb now,tvbnow,bttvb5 X  a7 @1 ]" t

我只有苦笑：「就我這一行而言，這不是讚美。曾經不只一個女病人問我，為什麼女人都把錢拿來整理門面，而不用來整頓大腦。」
4 ?% X  y; Z) s1 G
「因為那是男人最後注意的地方。」她毫不考慮回答，又問：「有人說，整形手術只是滿足個人幻想，你同意這個說法嗎？」
tvb now,tvbnow,bttvb1 Q( P9 u$ |* P
「每個人都會幻想，但是要付諸行動就需要勇氣。最美莫過於自然美。」她頻頻點頭。公仔箱論壇2 c/ o0 m- J% N& Z. a0 F
5.39.217.77:8898% `5 E  f! m  X
我說：「很多人想做美容手術又不敢，考慮了半天：怕說整不好嘛，花錢又受罪；整得好嘛，又怕人說自己是人工美女；更怕有人說，因為年輕整過形，將來只會老得更快，老了會更醜。」
2 X8 t- B: T5 z1 a2 G3 K9 y, M
「什麼？年輕整過形，老了會更醜？」tvb now,tvbnow,bttvb$ T, J5 ~; p/ K- x$ F9 r6 a

「我不知道，但是整形讓人有自信，這的確是事實。人們想改變自己，我只是幫助他們。整形讓人們更滿意自己，甚至出現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蹟。」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6 W6 v% e) r% a' S8 V

「女人當然希望自己是美麗的，我雖然結婚生子了，還是很愛美的。愛美無罪，難道美麗會傷人嗎？」

「不會傷人，會害人。如果妳從小只被稱讚漂亮，妳會錯過很多機會。」
tvb now,tvbnow,bttvb3 Q& d8 M: D8 o" K
她低頭沉思了好久好久，最後才說：「也許吧，但是漂亮的女生不論在職場或情場上，都比別人有太多機會了。」頓了一頓，又說：「女人再怎麼漂亮，一定要認老，因為就算再怎麼漂亮也會老，歲月不饒人。」" }" ~& b& Z8 |! |
8 A9 F3 f, I! y9 E( s2 z9 G
「對，歲月不饒人，皺紋不饒女人。」tvb now,tvbnow,bttvb. T1 W; [5 T; j+ e, u  K

她終於笑了一下，「我可以引用你這句話嗎？你應該去當脫口秀主持人。」5.39.217.77:8898( e/ ^9 i$ X- t; L
tvb now,tvbnow,bttvb9 s1 U8 @4 @- b6 H# i
「我也想過，後來發現醫學界更需要我，所以我選擇當醫生。」公仔箱論壇4 F' o7 w+ g' m& _- @
公仔箱論壇8 w7 B+ j2 Q8 o9 F+ r
「演藝圈的損失卻成了醫學界的成就。」5.39.217.77:88982 w: O$ w- U' x% T* E
tvb now,tvbnow,bttvb# Q+ ^! _1 u, O( y' _; ^
「妳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女人。」
公仔箱論壇- @# H0 Z$ ~% S- H# a: g$ e7 |! c
「隱藏自己的智慧需要很高的智慧。」

「的確不易。還痛嗎？」
公仔箱論壇& J6 j: j0 A1 [  w$ k& A# }9 Q2 h
「不痛了，完全不痛。」5.39.217.77:8898$ y' h3 A# K7 U- k: ^! v
公仔箱論壇" M0 t+ M* ?6 ^* f) _; }
我不喜歡等待，但偏偏世上許多事情就是需要耐心。當你養成耐心時，你已經做成很多事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2 F& x3 X+ I- S# R' _$ `0 J

麻藥已經作用了，我告訴她，我要開始拔了。拿起一支止血鉗，她一看到鑷子，全身立刻縮在一起。公仔箱論壇+ i4 L) x. s5 k7 W) q  o7 A1 u7 j

有句話說「喜怒不形於色」，但是人們對於最恐懼的事，一定會直接表現在臉上。我裝作沒看到她極度害怕的樣子，隨口說：「有一次，有個十九歲的女生來我門診，叫我幫她削骨。她說，她的臉太大了，講手機的時候非常不方便。我覺得奇怪，忍不住問她，臉大就臉大，講手機照講，有什麼不方便？她說男朋友都以為她故意掛電話。因為她臉太大了，每次講手機都會壓到鍵盤。」

她仰頭哈哈大笑，回過神時，我把鑷子舉高，上面多了一塊血淋淋的趾甲。前後不過兩秒鐘。tvb now,tvbnow,bttvb- h8 U) ~/ G4 b5 j" k

我叫她手壓住止血，壓二十分鐘。

「我不知道拔指甲可以這麼輕鬆。」她還是略帶驚恐的表情，但是已經如釋重負，大大吐了一口氣。

兩週後，她來複診，送了我一張裱好的圖，上頭還題了詩。彼以詩來，吾以詩往，我詩性大發，也寫了一首詩回贈：

明月星辰似如玉，tvb now,tvbnow,bttvb# s+ O' `. Q1 @' a% W2 I& G
畫樓雅作巧比喻。) C( z8 K6 F* H2 o9 P& ]
身無經歷難釋疑；
心慈念善好生意。tvb now,tvbnow,bttvb% R1 Y! L' h* s/ O+ C5 L- S; Z

她叫甄明玉，好像紅樓夢裡的人物名字。明眸皓齒，其人似玉，我把她的名字「明玉」拆開，成了第一句「明月星辰似如玉」；「畫樓雅作巧比喻」是感謝她這麼用心，做了一首「隱題詩」給我，「隱題詩」就是詩沒有題目，把詩的第一個字連起來，就是題目。「身無經歷難釋疑」是說，她沒有經歷過「無痛拔趾甲」，所以對於第一次被人拔腳趾甲的痛苦經歷，一直無法釋懷。「心慈念善好生意」是因為她家是開百寶行的，所以希望她生意越來越好。
1 [, x8 {" a; x, D3 j/ b- ?$ F
我自己也怕得甲溝炎，因為非常痛，而且別人打麻醉藥未必像自己那麼輕柔。小小一片趾甲，會造成病人如此恐懼，實在令人不可思議。醫院給人的感覺本來就已經讓人不舒服了，病人需要安撫、鼓勵、保證，醫生一定要給病人安全感，降低他的恐懼，放鬆他的心情。5.39.217.77:88983 U2 `- p# N$ i/ Y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5.39.217.77:8898' f0 o/ A6 `8 V) ~" M" W3 \& G$ M

福哥的醫學小辭典

甲溝炎

鞋子太緊，或是穿高跟鞋、尖頭鞋、巫婆鞋等，趾甲床空間會因為受壓迫而變窄；或是腳趾甲沒有剪好，鞋子從外面壓迫，趾甲只好往內長。趾甲本來應該往上長，往內長卡到肉，就是甲溝炎。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$ A) y1 A% P9 I: h# E. [& C! _' G+ N

收藏分享評分

回復引用

訂閱 TOP

返回列表

王竹語作品《我的整形世界》第 6 章 我送病人一首詩

王竹語作品《我的整形世界》第 6 章我送病人一首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