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爸在跟我老媽鬧騰一場後，感覺胸口發疼，回房上床歇下，再沒有甦醒過來，就這樣一命嗚呼了。

其實，近年來，老爸隔三岔五，就跟老媽吵，原因就只有一個，他懷疑老媽有契家佬。

老媽有契家佬？

這怎麼可能？

老媽早在3年前，因一場小中風導致要靠輪椅代步，近2年，在積極努力地進行複健後，就改以拄著拐杖步行，一樣是行動不便，除了要去醫院複診看病，平日絕大部份時間，都留在家裡，她如何會有契家佬？說一句不好聽的話，老媽一把年紀了，出門不能單獨一人，非要讓我或妹妹用車子接送不可，她怎麼可能背著老爸找漢子？

所以，對老爸頻密針對老媽有契家佬而鬧騰不休，我和妹妹就當他老人家腦袋出狀況，無理取鬧，老糊塗一個。

為了不想讓老媽難堪，我和妹妹從來不在她老人家跟前提起一字半句。

而今，老爸死了，我和妹妹除了料理喪事，還能怎樣？

問題就在老爸的喪事上，居然出狀況。

屍體入棺的時候，大家都看到老爸死不瞑目，因為雙眼睜凸毫不恐怖，並且舌頭微吐，令人毛骨悚然。很奇怪，當主持喪事的喃摩佬將毛巾覆蓋在老爸眼部輕輕抹下，老人家那原本睜開的雙目便完全闔上，接著毛巾揩到嘴角處，瞬眼間，那原本斜斜吐出唇邊的半寸烏色舌尖，也縮回口里去。

我發現死去的老爸的左手是緊握著成拳頭，任憑我怎麼出力扳動，那五隻手指依然紋風不動的握拳狀，讓我不覺泄氣。

老爸的棺木表面是玻璃製造，讓人可以望見躺在棺內的屍體，不過在眨眼間，但見老爸依舊直挺挺躺在哪裡，只不過，他老人家已經闔上的雙眼卻恢複原來那睜開的樣子，已縮回口里的烏色半寸舌尖再吐出唇邊，還有，老爸的屍體臉上有兩行水跡，恐怕是眼淚吧。

我不覺滿心的疙瘩。

忘了說，老媽不曾現身老爸的喪禮上，她一直窩在房裡不肯出來。我和妹妹也就不敢勉強她老人家，認定她是哀傷過度。

老爸臨終，還讓她飽受委屈，連我們做子女的，都替老媽打抱不平。

話說後來，要封棺了，要怎樣才能讓老爸死而瞑目呢？要怎樣才能讓第二天出殯的時候，親朋戚友不看見他老人家睜目吐舌的恐怖死狀呢？商量的結果就是聽取喃摩佬的意見，將一塊白毛巾覆蓋在屍體的臉上。

第二天出殯時，老爸在一眾親朋戚友的議論紛紛中下葬了。

他們都議論紛紛說死人的臉上蓋了毛巾，等於失明，去了陰間就成了盲鬼。

老媽有始至終沒有出現過。

噢，又忘了說，我在離開墳場時，無意中聽見喃摩佬悄聲跟他的手下說，用白毛巾蓋在屍體臉上，其實是女主人的意思。

女主人？不就是我老媽嗎？

從墳場回家來，我和妹妹累得一身乏，也顧不及看望老媽一下，各自歇下。

半夜驚醒，我第一時間沖進老媽的房裡，燈光下，老媽睡得很香很甜很安甯，她老人家露在棉被外的肩膀和手臂及胸脯是一片赤裸。

我發現她老人家的睡姿有點怪。她花白的頭髮，不是枕在枕頭上，而像是枕在一條臂膀上。

但是我看不見那條臂膀。

所以我看見的就是老媽花白的頭發，是枕在距離枕頭有逾2寸的高度的無形的梗條上，直覺告訴我，那是一條臂膀。

但我的肉眼看不見那條臂膀。我突然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。

在我的人生記憶里，老爸跟老媽結婚數十年，她鮮有笑臉，她老人家從來沒有像此刻般露出喜悅安寧的模樣。

我在猶豫著是否該熄燈離開，抑或趨近床邊掀開蓋著老媽半身的棉被再探虛實時，我看見有一抹黑影，跌跌撞撞出現在窗口處。

那黑影，臉上蓋著一條白毛巾。

他哭呢，雙肩輕抖。我大著膽子走前幾步，一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，另一手，趁他不防，猛然拉開蓋在他臉上的毛巾。我看見的是老爸睜眼吐舌的死狀。

他老人家死了，做了鬼，還是要摸路回家來捉奸。

但是老媽的契家佬也是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