標題:
紫色人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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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9598
時間:
2007-8-29 09:47 PM
標題:
紫色人形
據老大媽說，這是真人真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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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時我在鄉下醫院當化驗員，一天到倉庫去，想領一塊新油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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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庫的老大媽，把犄角旮旯翻了個底朝天，然後對我說：「你要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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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種油布多年沒人用了，庫裡已無存貨。」我失望地往外走，突然在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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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品當中，發現了一塊油布。它折疊得四四方方，從翹起的邊緣處，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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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看到一角豆青色的布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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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驚喜地說，這塊油布正合適，就給我吧。老大媽毫不遲疑地說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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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可不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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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說，是不是有人在我之前就預定了它? 她好像陷入了回憶，恍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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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說，那倒也不是...沒想到把它給翻出來了...當時我把它刷了，很難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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淨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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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打斷她說，就是有人用過也不要緊，反正我是用它鋪工作台，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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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油布沒有窟窿就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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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說，小姑娘妳不要急。要是妳聽完了我給妳講的這塊油布的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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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妳還要用它去鋪桌子我就把它送給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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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那時和妳現在的年紀差不多，在病房當護士，人人都誇我態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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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技術高。有一天，來了兩個重度燒傷的病人，一男一女。後來才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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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是一對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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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正確地說是新婚夫婦。他們相好了許多年，吃了很多苦，好不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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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才盼到大喜的日子。沒想到婚禮的當夜，一個惡人點燃了他家的房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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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火光熊熊啊，把他們倆都燒得像焦炭一樣。我被派去護理他們，一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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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房，兩張病床，這邊躺著男人，那邊躺著女人。他們渾身漆黑，大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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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滲液，好像血都被火焰烤成了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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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醫生只好將他們全身赤裸，抹上厚厚的紫草油，這是當時我們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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兒治燒傷最好的辦法。可水珠還是不斷地外滲，剛換上的布單幾分鐘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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濕透。搬動他們焦黑的身子換床單，病人太痛苦了，醫生不得不決定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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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油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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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不斷地用棉花把布上的紫色汁液吸走，盡量保持他們身下乾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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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別的護士說，妳可真倒楣；護理這樣的病人，吃苦受累還是小事，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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們在深夜呻吟起來，像從煙囪中發出哭泣，多恐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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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說，他們紫黑色的身體，我已經看習慣了。再說他們從不呻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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。別人驚訝地說,這麼危重的病情不呻吟，一定是他們的聲帶燒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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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氣憤地反駁說，他們的聲帶彷彿被上帝吻過，一點都沒有灼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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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人不服，說既然不呻吟，妳怎麼知道他們的嗓子沒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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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說，他們唱歌啊！在夜深人靜時，他們會給對方唱我們聽不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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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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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一天半夜，男人的身體滲水特別多，都快漂浮起來了。我給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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換了一塊新的油布，喏，就是妳剛才看到的這塊。無論我多麼輕柔，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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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是發出了一聲低沈的呻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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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換完油布後，男人不作聲了。女人嘆息著問，他是不是昏過去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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？我說，是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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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也呻吟了一聲，說：『我們的脖子硬得像水泥管，轉不了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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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說床離得這麼近，我也看不見他什麼時候睡著什麼時候醒。為了怕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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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難過，我們從不呻吟。現在，他呻吟了，說明我們就要死了。我很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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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您。我沒有別的要求,只請妳把我抱到他的床上去，我要和他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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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人的聲音真是極其好聽，好像在天上吹響的笛子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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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說，不行。病床那麼窄，那能睡下兩個人？她微笑著說，我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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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燒焦了，佔不了那麼大的地方。我輕輕地托起紫色的女人，她輕得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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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片灰燼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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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大媽說，我的故事講完了。妳要看看這塊油布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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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小心翼翼地揭開油布，彷彿鑑賞一枚巨大的紀念郵票。由於年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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久遠,布面微微有些粘連，但我還是完整地攤開了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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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塊潔淨的豆青色油布中央,有兩個緊緊偎依在一起的淡紫色人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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