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年6月30日
捨身護犬的杜玉鳳是流浪狗的媽媽。
【《蘋果》四川直擊】「再強勢，再堅強，躺在床上那一刻，她終究是一個女人，也是一個60多歲的老人……心酸。」看着「老闆」杜姐攤睡在病床，睡衣下遮蔽的，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瘀青，小楊不禁欷歔。四川廣元乃一代女皇武則天家鄉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，這裏似乎專門孕育性格剛烈驕女，諸如救狗英雌杜玉鳳。25年前與女兒撿回來的流浪狗妞妞結緣，讓杜玉鳳放棄教育事業，跑遍全國搗販狗窩點、在高速公路攔截前往「狗肉節」的大貨車、賣物業建狗舍，護狗隻於屠刀之下。
記者：周凱瑩、尹政希 攝影：何峻霆
杜玉鳳花460萬人民幣建成的狗舍，養了近1,500隻救來的狗隻。
看着糧兜還有剩飯，代表狗狗不餓，杜玉鳳就最開心。
中國民間有句諺語：「冬至魚生夏至狗。」杜玉鳳自2010年起，幾乎每年到廣西玉林狗肉節「踩場」、開喇叭教育吃狗肉弊處、到市政府信訪，成功令當地狗肉店易名為「香肉店」，但吃狗風氣不滅。在肉狗貨源從全國多路抵達玉林前，勇武杜姐先去攔截，「中國偷狗、販狗、屠狗，它就是一個黑色產業鏈，地方政府就是保護傘！」
今年5月底，杜姐夥同兩名五旬女工友，凌晨抵達四川西南部涼山州瀘沽鎮一個匿藏了20多年販狗窩點，救出幾百隻狗，行動被狗販發現，「把我踢到那個水溝裏面，拿了多大一個磚，就往（我）身上打，他當時就說：『你讓我損失了十幾萬（人民幣，下同），打死（你）去抵命！』」當時同行工友叫「杜姐報警！」不過當地公安是一道保護傘，「最後我（在陝西當公安的）女兒給涼山州打電話，涼山州公安局才出警。」
「這個腿稍微一不對，我就絆下；還有我的腰也是，都要撐着走，這狗販子太兇狂了。」杜姐自己被打得滿身瘀傷，傷痕過了兩個多星期不褪；同行工友更被打斷二根肋骨。杜姐形容自己救狗是「奉獻鮮血和生命」、「沒有想到自己的死活。」
狗舍有五名工人，照顧狗隻的起居飲食。
杜玉鳳家中也養滿狗，大部份傷殘。
3,000萬元土地安置1,500犬
涼山州一役救回數百隻狗，有的不敵犬瘟死亡，有的在杜玉鳳建於山林中、佔地約十萬平方米的動保基地安家，狗隻每天飯菜有五名工人侍候，拉下的尿糞有專人鏟走；其他「同屋主」，包括杜玉鳳從狗肉節救來的、偶爾在街上抱回來的、主人棄養拋給杜姐的狗隻；2008年四川汶川大地震救回來的狗隻也在這，鬢毛八九已成霜。
打點完基地近1,500多隻狗的生活。回到位於棲鳳路的家，杜姐未抵家門已傳來狂熱狗吠聲，甫開門，一批傷殘狗隻使勁撲往杜姐身上，其中一隻金毛尋回犬拖着後腿匍匐前進；籠子內有鼓着大肚子的孕狗眼神抑鬱地攤坐；也有皮開肉綻的唐狗在敷藥布，看見陌生人，身子在發抖。
一屋住了20多隻狗難免傳出異味，攝影師進屋後又忍不住退出來，在記者半推半就後，又擠進屋子，杜姐這時遞出「救命」口罩，遂介紹起家中狗狗，「牠們很多是車禍救回來的」、「牠的眼睛瞎了，名字叫光明」，復打開雪櫃—幾乎沒有一樣是她的東西，「你看，這是狗狗要打的疫苗，一年要打四針，每支要25塊（約28港元）。」她又抽出一些凍肉，「這是基地工人的食材」；突然發現一支朱古力脆皮雪條，她塞到同行工人小楊懷中。
連浴室都放了糧兜，她的房間、電腦房到處放滿雜物，難以擠出一條行人路，這狗癡可說是癡得徹底。杜姐所住之地，是她在2008年大地震前買下的地，修葺了一個屋苑，約有54個單位，按現在的市價，值3,000萬（3,409萬港元），她來本打算在這屋苑中央，設立貴族幼兒園，學校搞起來，打算建一間便民醫院，讓貧窮的孤老寡人看病。不過，2008年一震，鄉親一句「杜姐幫幫忙！」，讓她走上救狗的不歸路。
狗狗要吃要喝要看病，統統要錢，基地花了460萬（523萬港元）建成，每月還要8萬元（約9萬港元）開銷，靠每月3萬元（約3.4萬港元）收入，以及有心人不定期的捐款，杜姐坐吃山空。不幸中的大幸，是她手上還有12個物業可賣。
花甲之齡不言倦
「你們也看到我有這麼多房子，如果我過好日子的話，我不救狗，可能過的是非常好的日子，我一個人一個月花幾千塊，我一個人、一家人都吃不完。」不過，杜姐說：「養兒不計吃飯錢，養狗我也不計較。（我的）女兒、孫子我從來沒有管過，她們有同學、有朋友、有婆婆，還有同事，但是這些狗，牠們離開我，牠就只有死，流浪。貓狗是一種無形的安慰，我救了牠，牠又獲得了新生，就安慰自己：我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。」
要救狗，還要承受精神上的折磨。因為外人覺得杜姐家臭氣沖天、擾民，杜姐氣憤難平，「誹謗我是瘋子、神經病、用狗賺錢！有時候我氣毛了，我說：『可以，我基地這麼多狗全都給你！你覺得你能拿去賣錢的話，那更好，你看你賣得出去不！』」
65歲，本該是休養生息的年齡，杜姐也是7點起床，凌晨入睡，她自言「我也是個有性格的人。我本來在廣元也是個女強人，如果沒有一點脾氣，我相信也賺不了那麼多錢，也幹不了那麼大的事！」可是說起狗，又收起傲氣，「被吐口水、車子被砸、罵很難聽的話，有時候就忍吧，只要你打我，我就打110（內地報警電話）。」
杜姐一頭波浪頭髮，說起以前，她直言：「我以前就是非常愛漂亮的人啊，我以前就是說穿啊，反正是整整齊齊，穿的也是高級的那種名牌服裝。」可如今為了方便，大多是普通衣服，沒多久又髒了，披頭散髮的，這時候她就會想：「啊算了，勞動最光榮！」說罷笑了起來。
有人說「救狗還不如救人？」杜姐直言，她曾經養幾個孤兒，「現在都有工作了啊，（那他們有知恩圖報嗎？）……反正人嘛，過年過節給你打個電話，他就不像狗，那麼親熱，養大了就結婚了，生日時發個紅包，讓快遞送果籃過來。總的來說，人沒有動物那麼單純，人與人相處的時候，難免會勾心鬥角，但人跟狗一起的時候沒有勾心鬥角啊！」
說起人心，動保圈也是一道社會縮影，龍蛇混雜、各懷鬼胎。有人散盡家財救狗，有人趁機撈一筆。小楊曾氣憤說：「在動保圈這一塊是很混亂，有很多人只是看眼前的利益，我最恨的是，動保圈的張嘴黨、伸手黨。救狗只管張嘴、伸手！有時候救狗先討錢，錢去哪了都不知道。」
關心200萬人反送中
訪問間，記者陪同杜姐到醫院照燈敷藥，剛好是6月16日，香港有200萬人上街，內地視之為「敏感」訊息，是杜姐沒法看到的新聞，但也按捺不住分享，杜姐劈頭就問：「是為了狗狗嗎？」記者愣住，說：「現在還不是，我相信將來會是的。」杜姐點點頭。
杜姐曾言道：「革命戰爭目的是甚麼呢？就是解放全中國，人民能得到好生活，跟我們一樣，動物革命也是一樣啊！」杜玉鳳「癡」於救狗，她認為社會要「文明」，中國必要立《動保法》、為流浪狗絕育，直到其生命「最後一天」，這場動保革命永不休止。 |
發表於 2019-6-30 10:09 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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