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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巢簡餐

舞台未曾變小,演員陸續離開,結婚25周年後,家中正式進入空巢期。往昔四人圍聚的餐桌,只剩兩老相對無語。魚兒悠游缸裡,新聞自客廳傳響過來,沙發空寂,捕蚊燈徒然亮著。飯菜於是移往電視跟前,面對重複播報的事件,繼續延燒話題。 之前過度豐盛的菜肴漸地減少,六菜一湯變成二、三道,少了講究豐盛的熱情,養生意識漸地抬頭。雞豬牛羊退場,烤魚成了主菜,薄鹽鯖魚烤熟後便得吃食兩餐,午仔魚、秋刀魚、冰魚亦佳,或以清蒸鱈魚替換,如居北國的老夫婦,守著一夜乾便度餘生。 也喜歡汆燙青菜後灑幾滴香油,飯煮成粥,便得羅列各種醬菜,小碟小盤裡裝盛少許豆腐乳、麵筋和罐頭鮪魚,如貓食般地輕巧。薏仁滾煮出黏性,一顆顆圓潤飽滿,黑糯米溶解出淡紫色,幾片香腸,數顆花生,淺咬一口花瓜,扒入一些稀飯,脆軟混合,暖熱咀嚼出適當的甜鹹滋味便入腸胃。或者炒一盤青菜,偶以九層塔或番茄增豔。孩子走後,甜味流失,油脂的添加漸成形式。 作家隱地曾言人吃了一餐便少一餐,餐餐珍貴。之前對飲食總有熱烈期待,而今少了澎湃心情,交響樂換成輕弦細笛,緩緩吹彈。河流行至分水嶺,天亮復暗,哭笑如葉,散落後重新再長,一星期如小山匆匆便就翻越。懸掛多年的窗簾看不出髒,方桌天天擦拭仍有灰塵,日子彷如靜止般。水流於缸裡不停循環,團團氣泡生生滅滅,七彩自錢幣大小長成手掌般,豔麗顯出旋被沖淡。 午後一杯花茶或水果青蔬茶包,蓮霧茶味不明顯,想像卻美,地瓜葉溶出菜香,輕輕撫慰唇齒與舌尖。胃腸渴望蠕動,執筆或敲打鍵盤的手指欲要端拿杯子啜飲。周日午後空氣裡含帶著感傷,那是子女離家記憶的延續。莫名的低落心情,需要一杯熱茶,幾塊餅乾,方能振作精神。或者走出屋外,看門前辣椒的生長情形,青綠已然轉紅,當留候鄰家孩童前來摘採,還是折進廚房備用?H連吃火鍋都不沾沙茶醬了,辛辣與否又如何! 不知何時起改用起小碗,為減飯量,抑或感受較多圓滿?無須勸告孩子吃食,精神、肢體頓時空閒。聽看電視或與身旁H聊幾句,三餐漸無負擔。書看的多,話說的少;想吃的多,吃進的少。等候天涼,又於寒冷中期待著暖和。 家裡空間漸多,書房懸掛孩子之前於才藝班的畫作──低頭扭腰的公雞、秋語紛紛的棲鳥、星月爭輝的造型彩畫及那巨幅的蓮花池塘油彩……正對面牆上斜放一幅海景,礁岩起伏、碧藍與藍天相映,幾起Kyle童年筆尖留下的洄瀾仍然起湧。四季於外頭流轉,美人樹聯合台灣欒樹紅豔秋天的路,便開始對於溫暖的渴求。窒悶時開窗讓風進來,天冷則掩閉窗戶,點燃聖誕燈火。 記憶如葉,時間來臨便一片片剝落。之前H無肉不歡,強烈食慾歸因於遺傳,而今猛志銳減,對肉的甜美及撕咬豪情已無嚮往。我風發的食慾一向目標海裡,螃蟹、鮮蝦及海瓜子,唇齒手指為之聯合,剔肉吮咬,湯汁肉屑全然入腹才覺酣暢淋漓。曾幾何時理性高漲,餐桌前不再張牙舞爪,氣力與鬥志,不復當年。兩人武功各自流失,卻企盼對方對食物能保持高昂興致。我以過敏為由,認定不宜多食海產,H趕忙推翻我的消極說詞,認為選擇新鮮食材應該無妨。唉,壯志已酬,生猛海鮮就由牠去吧。之前H最愛的薑母鴨和麻油雞而今非但不能帶來愉悅,反而讓他面有難色。寒暑易節,生命悄然翻轉,美食大餐徒增怨惱,清粥簡食才是穩定家常。 樓梯間昏暗,Kyle離家前於洗手台上裝了盞感應燈,一走近燈便亮起,當下神情映入鏡裡。鏡中影像似熟悉卻又陌生,繁華漸遠,平靜悄然堆積。 餐餐面對電視,咀嚼重複的新聞,飯菜進入腸胃,生命持續向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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