標題:
暗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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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ttb007
時間:
2008-8-8 08:07 AM
標題:
暗斗
花妞把母亲给咬了。母亲起先也没在意,把花妞痛打了一番,不想去医院。哥哥在电话里得到消息之后,几次三番、几次三番叮嘱父亲带母亲去医院看看,后来大姐张罗着从县城回来,当天把母亲接到县城打了预防破伤风的疫苗。一共打了9针,算下来,开销一千多块,母亲心疼懊恼诅咒不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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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妞是条母狗。花妞是侄女给它取的名字。我是5月10日也就是今年的母亲节前一天打电话回家,父亲告诉我的,我在家居小,家中大小细碎父母一般都不让我操心,兄姐为此担当的更多,每念及此,颇感愧疚。在我印象中,花妞是颇通人性乖巧的,它打小被送到我家已有好几个年头。母亲说,自打养了这条狗,家里清净多了,乡下这些年贼又多了起来,以往每年总回闹上几次,如今有花妞照看着,放心的很。其实,我也感觉到了花妞的可爱,每次从饶城回到老家,离老屋十几米地,花妞就会热情地喜吠不止,然后摇着尾巴,哈着头直往我脚上蹭。父亲用黄烟竿敲着它的头,笑着说,这畜生通人性呢,闻的清辩的明家里人的气味,你哥前不久回来时离家都快两年了,它见着也一样,它知道是家里人,晓得亲。而一旦家里来了陌生客人,打老远它就冲着凶悍地狂叫,直到我和你妈呵斥或你侄子棍赶之后,它才会安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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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,就是花妞,从不与人与狗交恶的花妞,侄儿拿棍敲打它从不还嘴的花妞,没日没夜忠于职守的花妞,我母亲这些年也没亏待它,供它吃住,养它这么些年,如今它居然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。我一面替母亲的伤情有些担心,一面愈发发狠诅咒起花妞来,甚至提醒父亲必要时刻采取非常手段,以防它继续行恶伤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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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我还是决定今天回家探望下母亲。回到家,母亲境况还好,因为打针及时,并无大碍,但她还是念叨着心疼住院治疗的那些钱。我说破财消灾,妈您老就别想那么多了,钱没了我们做儿女的还可以挣,身体好比什么都好。花妞明显沉静了许多,许是它也明白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。我问父亲,花妞在咱家也养了这么些年,不如送给卖狗肉的天送吧。父亲坐在门槛上,闷头吸着香烟,说,别提那个天送了,就他来咱家,花妞才发疯似的咬到人的。母亲插话道,它是有目的性的,憋屈了这么些天,找个事情撒气找我出气,这事也不完全怨它,这畜生,再看看吧,我们知道怎么处理。我明白父母对花妞还是有些感情的,所以就不再言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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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的“以德报怨”是有原因的,后来我从父母的絮叨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。花妞半个月前生了六只小狗崽,这是它的第三窝崽。前两窝张罗了好些日子,养了近两个月,才好不容易送了人。母亲嫌麻烦,这一次,小狗出生几天以后,趁着花妞不注意,偷偷用竹篮拎着狗崽放在了村小的门口。找不到狗崽的花妞跟掉了魂似的,到处寻找,哀鸣狂吠不止。父母也不理会,只有6岁的小侄儿会惋惜似的埋怨母亲几句。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几天,终于到了爆发的那一刻。那天天送来访(天送每年都会带着铁钳来村里收狗,花妞兴许看着眼熟),花妞发疯似的冲着天送狂叫,追逐,甚至有撕扯裤腿的过激行为,母亲赶紧出来制止,失去理智、怒不可揭的花妞咬到了母亲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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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起了读小学时的一段往事。那时我家刚搬新房不久,村里其他伙伴家里每年都会有燕子来筑巢育婴,惟独我家没有。于是我每年都盼望着春天快点来,甚至不惜在家院子的小树上搭一个小窝,在树下面撒些稻谷吸引燕子来光顾。有一年,燕子终于飞入我家里来了,它先是盘旋着在屋里屋外瞅了几天,然后在我家厅堂正梁的中央开始了筑巢,衔泥,加草,做窝,那段日子,两只黑色的小精灵反反复复地从屋外飞回家里,从家里飞出屋外,唧唧依依,好不热闹。燕窝终于筑好了,它们爱情的结晶——两只小燕子也探出了头,燕子父母每天都会出去觅食然后衔回来,口把口地喂给小燕子吃。我那时常常会仰起头好奇地看,有时没注意一颗燕屎就落到了我脸上,我挥手抹掉继续好奇地看。第二年春天,燕子飞回我家的时候,村庄拣到了两个女弃婴,我前屋堂哥就是其中一家,堂嫂很高兴,给孩子取名“燕归”。我随母亲也时常去看望那个孩子,并捎上一些吃食。我一边读书,一边玩耍,一边执着认真地看着燕子飞来飞去。燕子屎仍然会掉在我的脸上,也落在了母亲、姐姐的头发上,为大姐出嫁刚刚装饰一新的厅堂中央,每天都会落下一大堆的燕尿燕屎,母亲坐不住了,一气之下,捅下了燕窝,我兴奋异常,终于可以亲手触摸到黑绒绒、尚不会飞翔的小燕子了,我决定好好喂食给它们吃,让它们陪着我一起玩。大燕子每天都会到屋前的桃树鸣叫呆上一阵子,那两只可怜的小燕子最终还是死掉了,春天过后,燕子没有来,第三年,它们也没有来,我小学毕业后一直到现在,它们还是没有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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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唤我吃饭,提到花妞,说多亏了你大姐有熟人省了许多钱,说幸好咬的是我,要是咬到别人还指不定要花更多的钱。我看着母亲,她更瘦了,腰身已明显有些弯曲,头发已经有了白发,这是年轻时挑180斤柴火的母亲吗,这是我当年在生产队比男人还挣更多工分的母亲吗?快步入花甲之年的母亲,她的身体更虚弱了。我没有告诉没有读过一天书的母亲今天是母亲节,子孝孙贤也许是对天下父母最好的安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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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到了在脚底下转来转去、仰着脖子等待我嘴里骨头的花妞,想起那对再也不会飞回我家筑巢的燕子,想着村里每年都会增加许多我还叫不上名字的弃婴,她们有选择生存的权利吗?花妞,经历了做母亲的欣喜和哀痛的花妞,你的反抗是为了什么,你如果真通人性的话,那么你知道人性有向善、趋恶、自私的一面吗?我不想也没办法让你明白,你只不过是条狗,你有你的狗道狗权,但永远都无法超越人道人权,这或许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生存法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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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个卑微生命的存在都是珍贵的。在这场人与狗的较量中,哪个是胜利者与受害者呢,我不知道。纷坛世间,暗潮汹涌,做人难,做条狗也不容易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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