關公和雨傘

【王竹語作品‧微笑看人生】
5.39.217.77- J0 Y4 Q4 |" ?; _, N& E, W
   關公和雨傘   t: s# [1 A) [) x( w) }0 j0 U
8 P% t. z; x/ Q/ b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6 _* J& P  V7 F) Z' i% V
1. 5.39.217.77+ S8 G8 }0 [  g! d- t

午後我跟顏師姊去他家看看他，25歲，洗腎病人。 tvb now,tvbnow,bttvb- p7 i5 i6 u2 E( p0 V" X, C

他家是二層樓平房。走過昏暗的燈光，狹小的樓梯，牆壁油漆發霉剝落，給我一種非常異樣的感覺。
5.39.217.77" U+ g* x$ q# T& Y3 M
房間裡最讓人注意的是一個小神桌，大約只有茶几大小，供奉的是關公。沒有水果、沒有香爐，只有一盞小燈，一個小瓷杯，裡面裝了八分滿的清水。 + V: q) W$ e9 i4 F

房間採光不佳，通風不良，陰暗潮濕。泛黃的天花板，我怕它隨時會塌下來。
1 Z  \: E1 o  a: c" ]
經由顏師姊和他的談話，我才知道他曾因販毒入獄，現在出獄了，但仍在保護管束中。

在這樣的地方，有這樣的神，再加上他這樣的特殊背景，我感覺自己走進黑道電影片中的某一場景中。 6 P: }6 r+ }3 C. j9 ?5 A
5.39.217.778 r& H$ O& w% p
他不太說話，所有問題都簡答。談話間常常把頭低下去，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我後來才知道，看似隨時會塌下來的天花板是絕對不會塌的，因為那是以前藏槍、藏毒品的地方。

「絕不能讓他再走回頭路。」我告訴自己要有信心，腦中急速轉過好幾個念頭，最後想到可以用團體的力量來改變他。我先帶著他接觸慈濟這個團體；先接觸，再設法讓他了解；了解之後也許他想投入，一旦他想投入，我就成功一半了。 ' J0 A; p8 g  j+ l  L
# C# `9 q+ S6 R/ |; O! b
我偷偷看了關公一眼。 , ?" ~. \6 f" V( Z

公仔箱論壇! }; _; T9 M9 O' q5 G' ~* _
tvb now,tvbnow,bttvb5 |1 l/ [# ~, u( m: g) f
2.

我決定先從生活儀規開始，我買了一件白褲子和一件灰色志工服給他，因為他的穿著很令我頭痛。第一，他都穿脫鞋；第二，他喜歡穿花襯衫；三，他穿喇叭褲，走路的時候褲管一撇一撇的。
5 j( h- U8 v/ n' n1 k/ ^( E# E/ u- u
「我不要穿你買的衣服。」他直接否定。
tvb now,tvbnow,bttvb, K1 l2 L& v+ b9 T7 M  _) X
我說：「穿這套衣服不是告訴別人我是慈濟志工，是自己告訴自己：我現在是慈濟志工，我可以幫助別人，能幫助別人是有福的。」
tvb now,tvbnow,bttvb/ B# D% d& d& u/ E8 v
「我沒有福，我也不想幫助別人。」他再次否定。

長年在醫院當志工，我早就被磨出最好的耐性。我一個人勸不動，一百個人也許勸得動。可是我上哪找一百人？當然是中午的餐廳。因為中午的餐廳，醫院員工與慈濟大學教職員、學生都會去，而且他們都穿制服，自備碗筷，環保衛生。於是有一次，我趁他來醫院洗腎的時候問故意他：「師姑中午帶你去餐廳用餐好不好？」
5.39.217.770 ^* m) Y# T" ^; R
「好。」

我還真怕他說好，他回答像是可有可無，我心裡卻是七上八下，帶著奇裝異服的人進到員工、學生全都依規定穿制服的餐廳，我心理壓力很大。公仔箱論壇3 |/ Z" ^! F0 _& m8 l: l
3 t* J/ G- l) I. S- L3 s5 U' ]
我還是決定教他一些禮儀，我相信對任何人而言，有禮必能多多少少收攝心性，端正行為；我不知我能改變他多少，但他能改多少算多少。 ' I! {, I! k8 B, {7 w; W

這天中午我真的把他帶到餐廳，他穿一件大紅花襯衫，咖啡色緊身褲，拖鞋。我特地買了一副碗筷給他，他連謝也不說一聲。
5.39.217.776 Y: l% Z& D: _3 B
盛好飯菜坐下，吃了一會，他開始有點不自在，沒有很明顯，但我看得出。我想這是好機會，我可以更進一步。我說：「師姑來教你端碗拿筷好不好？」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( Z/ M4 N8 U: e" h1 A
端碗拿筷誰不會？他眉頭一皺，露出奇怪的表情，一看就知道不想學，但我可不在意他想不想學，我只想教，於是我開始教：左手四指併攏，輕輕拖住碗底，拇指扣住碗邊；右手拿筷微傾，拇指中指控制，腰桿尤需挺直。我告訴他：這是慈濟人用餐的威儀，叫「龍口含珠，鳳頭飲水」。tvb now,tvbnow,bttvb- y- k6 ]2 }5 M

餐廳的一張圓桌可坐十人，我跟他同桌，隨後又有二個人加入，中午人多，幾乎是一位難求，後來又有三個人來跟我們坐。公仔箱論壇' R3 \4 @2 u2 b8 U

他忽然改變了一下左手拿碗的動作。我裝作沒看見，也沒稱讚他，繼續吃我的飯。心裡想著下一步教他什麼。 tvb now,tvbnow,bttvb# `3 N- I* ~! w4 k% E' M
4 S% z9 C9 j4 E; ~( {/ y7 J
4 @' g: C9 U! a: @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( t) I+ N5 f" U: Y& ~9 r) E
3. : C. M$ E% u( M7 N

我知道要救這個孩子一定要啟發他的孝心，我相信一個孝順的孩子絕不會再變壞，我就是這麼相信，簡單而堅決。有一次我對他說：「我知道，其實你很孝順媽媽。」

「你又知道？」他滿臉的不信任。公仔箱論壇& _* S( N, k$ E0 {4 l& y3 P

「不然你為什麼要每個月給你媽媽錢？」 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2 J# Y- b' v% W; I) E! _( {
1 T6 q) B" i( L9 M' T
他沈默著，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我的問題。我不給他時間思考，「你可以跟媽媽說你感恩她。」 5.39.217.774 Z$ G/ M, H3 T, Q; _! J& G7 \; E
) s( E# o  [3 J, ^) I' l2 |
「我不要。」他態度非常非常堅決，隔了好久不說話，露出為難的表情，眼神在地上飄來飄去，我想放棄，換個話題，他忽然說：「都是我的錯，是我害了我媽媽。」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- N& ?/ H. `8 d& e
我感到一陣心酸，正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，他又說：「師姑，我是不孝子。」 tvb now,tvbnow,bttvb! {" X; `) k8 x9 a. T* m: T& G
tvb now,tvbnow,bttvb* U+ K9 G& a! b6 Q, k+ Y0 z
「師姑不認為你是一個不孝子，」我帶著十足鼓勵的口吻，「你都會想到媽媽，還怕媽媽沒錢花，故意把錢放在媽媽買菜回家的路上，給媽媽撿。還怕錢放多了媽媽不敢撿，所以都放一百二百的。你想，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，回家路上可以常常撿到錢？媽媽早就知道是你放的。」我顯然拆穿了他的伎倆，他竟然一動也不動，既不看我也不反駁。 tvb now,tvbnow,bttvb! Z1 e# a+ r+ X3 c* {! C  W

我又繼續說：「媽媽心裡一定很高興。」

「你怎麼知道媽媽會很高興？」他半信半疑，充滿不屑。 0 z8 Z4 a7 {. P

「很簡單，因為我也是媽媽。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，「你要不要練習一下？」
/ P# |2 P% |! t; c0 n2 m
「練習什麼？」他充滿疑惑的表情已經告訴我，他不願配合接下來的事。雖

然如此，我還是說：「我的年紀當你媽媽也綽綽有餘，這樣吧，你把我當成你媽媽，你對我說感恩我，當作練習，然後你再回家跟媽媽說，媽媽，我感恩妳！就可以很自然說出口了。」公仔箱論壇2 Q3 F$ ?5 U2 F' ^% a% l( q
他一片沈默。
「快點，我不是隨便給人練習的。」我的語氣開始嚴厲。
「唉唷，少無聊。」他竟然不自在起來。
「你覺得很我無聊嗎？」我的語氣更嚴厲了。

他又是一陣不說話，再度露出為難的表情，眼神還是在地上飄來飄去，最後終於放棄。

我不再勉強他，輕輕拍拍他的肩，告訴他：「當你想改變自己的時候，不論自己有沒有真的改變，你就已經跟原來的你不同了。」 5.39.217.777 Q) f+ S! ~+ w! I* }
tvb now,tvbnow,bttvb/ ?! p: D% z; s. a; p
# }, N+ G9 g. U, ?' a; `
公仔箱論壇# F9 s  [" O5 q! X
4.

一個週末午後，我跟一位師兄去看他，正好他的朋友來找他，師兄拉著我說：「我們先到外面等一下。」我再看了他一眼，很不情願的先跟師兄離開。
& ~7 O5 S$ y/ H: T
等他朋友走掉之後，我幾乎是衝進他房間：「你可以不要再去找他們？」 3 t" a! i1 G1 S9 Z! G+ R! X

「說得倒簡單，我不找他們，他們會來找我。而且，警察也會來找我，要我當線民。」
! n$ L8 ]: \2 @- J( s  X
我只為他感到危險，因為他是一個需要洗腎的病人，問他：「你為什麼要答應警察？」

「警察跟我說，幫忙抓壞人是好事，你現在改邪歸正了，正好來幫我們。」他毫不在乎的說：「你不是也常常叫我做好事？」
! Q) I2 k9 k  Q
我不知道他是不在乎危險還是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健康，我是既擔心他身體又為他安全憂慮。於是我說：「那你別再理那些朋友了。」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/ y6 h$ i! x0 R" E7 Z! V
「沒那麼簡單。」口氣很倔。公仔箱論壇# P) v4 Q' A2 O& }  m4 R% \
) i1 j" ^5 a% G7 M
「簡不簡單就看你。」

他眉頭一皺，「你不懂的。」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3 z- W/ M4 F+ G6 S% z
我靈機一動：「你要不要跟我去精舍？」
7 d9 x$ I( F8 `7 I1 t7 w% E: L
他開始猶豫，我不會讓他考慮，「你先跟我去一次，以後你那些朋友要來找你的時候你就跟他們說，你要跟師姑去精舍，這樣他們就不會找你出去了。」他還是考慮了好久，這次我故意配合他，也來個沈默不語。跟他說話實在需要高度耐心，他常常像一個九段圍棋高手，經過「長考」才回答我的問題。 5.39.217.77; Z* L7 n( S" `* F- i

他竟然同意了。
tvb now,tvbnow,bttvb3 [! z* Z9 Q/ R- s- a% C/ ?
我開車跟他回精舍，刻意將車停在精舍前面的停車場，帶著他走過林道，來到靜思精舍的大殿。 5.39.217.77- c; g& m/ ~' `5 Z: e3 D' L6 m( P- N

「你會禮佛嗎？」我知道他不會，我故意問的。

「禮佛？禮什麼佛？」他被我突然一問感到莫名其妙。
tvb now,tvbnow,bttvb$ e% F6 O- f% [" J; P
「我來教你禮佛。」不等他回答，我拉著他的手，進入大殿。公仔箱論壇% S8 w' F+ j/ \2 h- c

靜思精舍的大殿不大，但寧靜中散發出一股氣勢。那氣勢無法形容，只能感受。我偷偷瞄他一眼，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，但眼神卻忽然變得非常非常深邃，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，很令我動容。於是我開始教他如何合掌、如何問訊、如何長跪、如何頂禮、如何翻掌、如何起身、如何攝心。當他起身時，我感到他在微微的發抖。

5. tvb now,tvbnow,bttvb# n# a& {" a7 f- X# _( P
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0 w+ B/ Q  I, o$ A3 D4 _4 f9 z2 S9 F
離開精舍的時候，下雨了，我拿了一把雨傘給他，他不要，問他為什麼，他說：「拿了傘，人會散。」 5.39.217.77; a- R: l+ X  e+ E# m( E; B/ ]

一個大男生還相信這個，我本來是想笑的，強忍住笑，「拿著啦，你身體有病就別淋雨了。」
, k% A$ |% E  j/ r; T, ^7 W4 ~
他又說了一次：「拿了傘，人會散。」比剛才更認真。 ; U  D. z+ @: Y, \. n
4 j. _% o2 b% i
一剎那間，我才知道他是捨不得我。原來這些日子的陪伴，我已經慢慢打開他的心房，他已經對我有信任感，進步到有依賴感，最後是覺得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。我忽然很感動，而且我感動得想哭。 tvb now,tvbnow,bttvb* c0 W* A/ V/ Q7 x4 _3 E1 a4 C0 r
公仔箱論壇" R4 h# \1 C. \; I8 U
我說：「師姑永遠不會離開你，只要你需要師姑，師姑就出現給你看。」
* C. B1 i4 A0 F" |) E0 q
他拿了傘，沒有說一句話。公仔箱論壇& ?* k) x+ W6 a
5.39.217.77* h4 ~+ ]2 E5 E6 f" c8 e/ h
以前我已經習慣了他的冷漠和沈默，現在我要習慣他冷漠下的內斂熱情和表面沈默裡面充滿真情的個性。
, G) y, t6 J2 y- U4 ~
過了一個月，我去看他，走進他房間，我看到了那把傘。那把傘撐開著，倒吊在天花板上，撐開的傘面朝下。雨傘本來就很大，房間本來就很小，房間當然沒有漏水，在房裡撐傘，那畫面有說不出的怪異。我走近一看那傘，嚇了一跳：傘面上抄錄了我送他的《證嚴法師靜思語》。於是我問他：「你抄這些句子做什麼？」TVBNOW 含有熱門話題，最新最快電視，軟體，遊戲，電影，動漫及日常生活及興趣交流等資訊。$ i$ q7 P* A7 B) T
' D# O  i: @$ i" A
「躺在床上可以看。」他的回答似乎在說我的問題很笨。

他所謂的「床」，不過是在地板上鋪了一件舊棉被，平時就睡在上面。我看著他，再看著他的床，然後看看牆壁，最後看著雨傘上他抄的句子：「生氣就是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」、「甘願做，歡喜受」、「願有多大，力就有多大」……。這些句子對慈濟人來說，要有多熟悉就有多熟悉，但此時此刻我只感到一片全然的陌生。我一直在想：他為什麼挑這些句子？他看著這些句子的時候，腦子裡在想些什麼？這些句子改變了什麼？公仔箱論壇# C- ?6 o! @/ B1 e) y9 ?3 p

公仔箱論壇$ h7 k4 G0 x7 K3 g2 I* h% ?

6. tvb now,tvbnow,bttvb0 v' E8 h, |0 L! c. w4 o
+ y/ V3 H9 P6 I4 L" W0 I
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急診室，他被送來時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
公仔箱論壇6 i( w4 g& Z* ~, s* z) q2 X& [
我看著他，忽然想哭。我陪伴了那麼久的個案，我用了那麼多時間、那麼多心血，他因為要做好臥底的角色，一直耽誤了自己的洗腎時間。 - Q2 ?3 m5 l% K; `2 `; B

社工走過來，端了一杯水給我，跟我說前一天晚上他是作警方的釣餌，跟一個通緝犯在一起，緊緊盯著通緝犯，雖然協助警方將毒蟲繩之以法，他最後卻因腎功能衰竭而死。 tvb now,tvbnow,bttvb6 H1 i! Z8 c8 y+ Y0 o

於是我哭，我不甘心。我好不容易把他救起來，他就要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，為什麼剛要開始，就走向結束？

我痛恨生離死別。 , ^+ p+ T* x' S. G0 f9 q

   但人生就是會碰到這些事。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公仔箱論壇& f( [" V5 v# }5 V+ J* b& z
文章來源  http://tinyurl.com/yvglgo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收藏分享評分

回復引用

訂閱 TOP

返回列表